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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风波

    小三又将婚事给搞砸了,兰芳大妈很心疼,更是生气。都快要过年了,她还噘着嘴一边扫尘,一边埋怨着:“这样的婚事,不光不要家里一分钱,女方家里反倒是陪了不少东西。曼玲那妮子张得又俊俏又知书达理的,只不过是招亲罢了,又有什么不满意。既然不情愿,当初订婚还订得像个真的一样做什么,白费了两家钱财。现在搞得自己家在女方那边面前都下不了台。”她越想越气:三个儿子中,就数这个小三最让人操心了。二十九岁的人了,老说自己没安顿好,不愿破财结婚。相了三次亲,哪一个没被他挑鼻子说眼睛的丢到一边。今年正月因为女方家因招亲而不要钱,这才好不容易相中一个,也把婚事给订下来了。谁想到,不到一年,他又不知道哪根神经犯了,又发起佯来,一个电话回家就说不愿再谈下去了。吹了就吹了呗,他又不晓得回家处理以后的事情,这不,索性连年都不在家过了,轻巧巧地就将烂摊子扔给他老子老娘了。

    兰芳大妈絮叨着就忍不住拍起巴掌来,竟不曾想到手上原来有扫帚的。“哐当”一声,掉下来的扫帚就把那只去年从翠芝三婶家要来的瓷盆从茶几上给“扫”下来了。听到外堂的响声,二媳妇白素荣立刻将手中的瓜子往荷包里一揣,忙从里屋走出来,看看是不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被摔坏了。一进外堂,她就听见兰芳在叨登着她姑姑翠芝的不是。兰芳大妈看到瓷盆想起了做媒的翠芝:“做媒,做媒,可真是好‘霉’。知道婚事吹了,她到现在都不晓得到我家伸个头,抬着计议计议一下。逢人过节的,我家送她的东西还少吗”

    “玉涛他奶,怎么说话的呢?小三婚事吹了怪小三去,你怎么又扯到人家头上呢!”素荣见说,便立刻插过话来。对于这个婆婆,她自嫁进这家以来,从来也没喊过“妈”的,婆媳俩倒是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嘴。

    对于这个媳妇,兰芳大妈不想则罢了,一想就摇头。她是怕了这个媳妇的,两个人一旦吵起嘴来,她是搞不过素荣的:素荣本来就心直口快,吵起嘴来又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所以不管谁先挑起的战争,只要经过她嘴里给你一套套的分析道理,最后搞得自己就好像是理亏的一方一样了。听到媳妇的抢白,她暗暗狠狠地剜了媳妇一眼,一边吞了口吐沫,一边抄起扫帚继续忙自己的。

    “这么大的人了,拆了亲后也不晓得回家和女方一家沟通一下,还小孩子一样不懂事,搞得自己家里人都里外不是人。”好一会儿没听见婆婆作声,素荣只好咕哝了一会,便一边从褂子荷包里掏出一把瓜子嗑着,一边转身回里屋继续看电视剧。

    “呸——”看见二媳妇走远了,兰芳大妈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

    兰芳大妈的三个儿子中,二儿子顾良玉结婚倒是最早的,也得了一个小伙子,可娶回来的媳妇实在是不像话。她那里想个过日子的人啊:一天到晚,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又不肯干事情。这倒罢了,夹三夹四就惹自己生气,好像和自己有仇一样要吵嘴。一开始良玉也还可以管管她,管到后来却反被她降服了。过去的媳妇,哪个不在婆婆面前服服帖帖的,现在倒好,都反了。大儿子顾良成呢,长到三十二岁了,也没讨上一门媳妇,不过刚在城里买了房子,想来其他的也就快了。这两个兰芳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小三就真让她头疼了。

    小三良佳,论长相、论性情,哪一点都不比两个哥哥差,又比两个哥哥多念了两年的书。因此,自小三成年以来,总会有几个女方的家长间或来打听小三的消息,那意思明摆着要和兰芳家结亲。不承想这个死脑筋的小三,老是讲人家不中自己的意;要么说自己还年轻,事业又没做好,所以不想讨个老婆回家来拖自己的后腿。但兰芳总是听不进儿子的那些大道理,搁上天把就总要拿着话筒和儿子嘀咕一阵。小三要是在家的话,那就更不得了了。

    “小三,你林阿姨想你到她家玩呢。”兰芳大妈一边仄菜,一边漫不经心似的瞟了小三一眼。听小三只“哦”了一声就再没什么表示了,她索性更直接了,便悄悄地推了儿子一把:“林阿姨这是想你做她的女婿呢”“哎呀妈,你又来了!”听到母亲又提到结婚的事,小三便立刻打住了她的话头“我不是说了嘛,现在还不想结婚。我要先赚足了钱,再去想结婚的事。你在家是不知道的,外头的人一般是三十后才结婚的”“可是”“我知道你又要说那是城市,和农村是不同的。”看见母亲又想插嘴,小三便加快了语气“城里人为什么那么快活,和我们做事情不一样吗?不是的,我们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但是他们结婚结婚前就把钱赚足了,所以结起婚来就没什么不方便的,结婚后家里也没有负担。像我们这种钱还没有赚好的人,结婚后什么麻烦都来了:债务、小孩、房子你想想,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精力去工作、去赚钱呢?一辈子都贫困了。”

    “可是我想要小孙子嘛!”兰芳知道说不过儿子,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想用这种方法逼儿子就范。她放下手中的活,面对着门外,似乎在遥望着远方,其实正偷眼瞅着儿子哩。

    看母亲那样,小三抓着头皮也只有赔笑的份了,但他还是不甘心:“玉涛不就是你的孙子嘛”“别提玉涛,一提到他我气就来了。”兰芳听了儿子说玉涛是她孙子的话,马上就皱起了眉头,便拍着巴掌将头伸过来,比划着手说“我家的孩子,不像他爸也就罢了,倒像他妈:那么小的人,废话倒是一大箩子。每次到我屋里来,他都要搞得满屋子都是炸弹一样的声音,头都被他搅昏了。喇叭一样的嗓门和他妈那猪东西简直一毫不差。素荣那东西”“妈——”听到母亲说二嫂子的不是,小三不由地提醒了她一声,打了她的短。“哎——”兰芳只是答应了一声,便想继续说下去。想了半刻,她倒又转过头来看着小三只管问“咦,我要和你说什么来着”又呵呵笑了起来。

    小三哭笑不得,便接过话头问:“妈,你那么催我结婚,假如我又娶了一个像二嫂子那样的媳妇,你看好不好?”“那就不得了了,那我这日子也趁早别过了。”听儿子说起二媳妇,兰芳的话又来了——她向来的讨厌素荣的人品的。小三见说,立刻就打住母亲的话题问:“哦,又不喜欢二嫂子那样的人,又要催我早早结婚,哪又那么美的事情。你看现在哪几个儿媳妇不厉害——城里的媳妇那么乖巧,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在结婚之前都谈了好长时间恋爱,两人的关系好的很,女的对男方的家长也就好了。”听了儿子的话,兰芳想了想,也觉得在理——电视上不也说了嘛——便也没再作声了,于是拈了其他话题来说。但这样的谈判结果总持续不了几天,兰芳就忘了,于是又要重新提起老话题,逼的小三总要用同样的话来和母亲周旋着。

    论收入,小三良佳却是比两个哥哥都要高,毕竟是多读了几年书的人了。但在城里待久了,他总要样样事情都要学城里人的,就连结婚也不例外。他希望结婚可以不花家里人一分钱,只要亲戚朋友像电视上一样参加自己的婚礼就可以让自己感到风光了。对于这点,父亲倒是通情达理,母亲兰芳就不中了,她总是三天两头地张罗着为小三找对象。因此,每到过节回家的时候,也就是小三难过的时期了。他总是母亲天逼着天天去某个不相干的“阿姨”或“叔叔”家去“玩”久而久之,小三也就学乖了。他不再和母亲说先赚钱后结婚的话了,便顺着母亲的意思和介绍的对象相处着。等过了两天,他便又找出各种借口把人家给辞了。这一辞不要紧,却让兰芳忙得更像个无头的苍蝇了。好容易今年正月份,三婶翠芝的娘家有个人家的姑娘要等着出阁,看中了小三。他家的姑娘曼玲刚从大学校毕业没多长时间,人长得漂亮,也很懂事。每次来兰芳家,她都要大包小包的带上好多东西。女方家开出的条件很优越:不要男方家一分钱,反倒是陪了男方家很多彩礼,条件只有一条,那就是要招亲。兰芳听言便心里盘算着:这样一方面可以解决小三的婚事,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二者也顺了小三的意思:不要家里人出钱。这样的好事哪里再找不到第二家了,于是兰芳便托翠芝将女方家稳住,又跑到小三面前絮叨着。看着母亲心急的样子,又想着这门婚事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小三便只好一口答应了下来,乐的老太太屁颠屁颠地跑回家来张罗订婚喜酒。小三原以为订完婚事后就可以万事皆休了,哪承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和曼玲一年处下来,他花费不少不说,工作也耽误了好多。年终算了算,他一年一毛钱也没存到,却是花了不少存款。想了想,他觉得还是不要有女人比较合适,便和曼玲分了手,又怕回家见到曼玲父母为难,于是索性连年都不回家过了。

    兰芳大妈忿忿地提着鸡笼出门,正要将鸡屎倒在梨树下的粪堆上时,就见海胜大伯推着一自行车的年货家来,老远就吃力的喊:“他妈,下来帮我推一下罢!”他家门前是有个大坎子的,坎子的一旁是条挖得有两米深的排洪沟;另一旁则是一个更陡的大斜坡,坡子上种了十来课五月桃。坎子面上的路面也不是很宽,两边又布满了树桩草梗之类的杂物。夜里要是不注意的话,那些杂物准呢能将行人绊倒。海胜大伯秒尖着脚走的很仔细,但仍不免要被草梗绊了几下裤脚,车架上垂下的那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也被一旁的杂草剐得呼呼作响。海胜大伯见了,立刻就沉下脸来:我不在家也不知道把路面拓宽一下。

    听得有人来,狗立刻叫着从屋里窜将出来,刚要摆开战斗的架势,就被兰芳一脚揣得老远。

    “瞎了眼了你,自家人也不认得了!”兰芳跺着脚恶狠狠地冲狗骂了一句。见狗缩到一边再不敢有什么动静了,她便丢开鸡笼笑着迎下去帮着推车:“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家来吃饭了呢。”见说,海胜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东西买好了不回来做什么?”他说的并没有什么表情,平时不爱言笑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今天的确跑的有点累了,所以也不想多话。但见到狗在身旁点头哈腰地“笑”着,他又忍不住拉下脸喝道:“家来这许多天了还不认得,下次再咬就不给吃了!”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便撇了撇头斯文下来,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位主人身后。但它毕竟是奈不住寂寞的,没静下多长时间,便瞅着主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到别家玩去了。

    “小三这孩子也真是的,年也不回来过了,也不晓得回来处理自己的事情。”兰芳一边帮海胜将绑在车后架上的两大蛇皮袋子的货物抬下来,一边又皱眉叹息着“曼玲那孩子,我看挺好的。小三怎么就又看不中呢?你看怎么办吧,现在她家人又表示要向我家要回那三万块钱的礼金”“行了,行了。别一回来就给我屁话一大堆。老讲这些你烦不烦啦?”海胜不耐烦地打断了兰芳的话头。不想兰芳一听,也一下子就火了起来。她丢开刚从袋子中拿出来的猪肉和芹菜,劈头就喊起来:“我烦,我烦?顾海胜,你跟我讲明了,到底谁烦!我管兰芳自嫁入你家那天起,什么时候过过好日子,什么时候不被你们烦?做媳妇的时候,良成他奶自己不行还老挑我这个不中,那个不中。她中!是的,油瓶倒了她也不晓得扶起来,她是中!老的没了,我原想好日子来了,没想到小的又不断跟我怄气,哎,顾海胜,有种的你别跑得那么快,我话还没讲完呢!”

    “行了,一边歇着去。我一家来你就给我来这么多屁话,还有完没完啊!”海胜本是不想理她的,便自个找事干。见缸里水没了,他便担起水桶准备去屋后山涧边的井里挑点水。刚迈出后门槛,就听到兰芳已经从老的抱怨到小的上来。他便想加快步伐,但见她追上来骂,怕她待会又扯到儿媳妇的头上来,让家里起风波,便也把头伸进屋里骂着“一天到晚吵个屁啊!”见兰芳追了上来,海胜阴着脸跑也似的冲向后山的井边,老远还听到兰芳在叫唤着:“滚到一边去!”接着又是家里的那只狗传出来的惨叫声。海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声不响地扯满两桶水,又气冲冲地担在肩膀上赶回去。还没进门口,他便听见屋内传来婆媳俩的吵架声,玉涛又不知道怎么的在屋里放声大哭。

    原来兰芳本来和海胜吵嘴时,素荣二媳妇是懒得出来掺和的: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实在不想在腊月天,快过年了还和婆婆有什么争执,也乐得冷眼旁观;三者公公刚回来没几天,她不想太早就在公公面前留下不贤惠的形象。不想家里的那只狗见兰芳追了出门,它便趁机叼起放在地上的那块猪肉。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它便被兰芳看见了。兰芳正在气头上,见状更是有心要拿狗出气,便追过来死命在它的肚子上给踢一脚。狗疼得立刻跳起来,一边哀号着,一边夹着尾巴窜进里屋。玉涛本来睡得正香。被狗这么叫将起来,他如何不醒,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便纵声哭起来。素荣正将一部香港片子看得津津有味,却不料思绪被这只狗给搅乱了。她正碍着面子不敢出去闹,见玉涛在哭,于是冲上去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隔着被子着实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两巴掌出气,呵斥着:“你妈还没死呢,你哭做什么!”玉涛本以为母亲过来会安慰他几句,便可怜巴巴地摆出一副委屈相。不了反被打了几下,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他那哭声就更凄惨了。素荣终于忍受不了了,便对着孩子喊:“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接着冲出堂屋和婆婆吵起来。兰芳本来为找不到可以吵嘴的对象而生闷气,见素荣过来,如何不像见了“救星”便也摆开架势和素荣对着干起来。也许是因为有种“终于事不关己”的“劫后余生”的感觉吧,海胜见状,眉头倒是舒展了很多,也乐得她们婆媳两个慢慢吵一架,好让自己有时间安安稳稳地做一些事情了。

    劈了两担柴后,望着也差不多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海胜便收拾家伙。正要向屋里赶时,只见翠芝家的那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玉如老远就跑过来喊着:“大伯,我妈叫你到我家吃饭。我爸从上海家来。”气还没有喘定,她又扭着屁股颠回家了。“哎,我马上就来。”海胜答应的很爽快,心里也想着:她们婆媳两个刚吵了这一场,兴许这会子还没有煮饭呢,不如就到老三家暂时混个饱饭,也省得回去再受气。这样想着,他便冲屋里的喊着,让把屋外的东西收拾回家,一边又径自踱向坎下不远的海东家。

    “饭刚好,你这时候又往那里跑啊?”兰芳没听清楚海胜在说什么,便连锅铲都来不及放下就冲出屋外了。见海胜下去,又见到门口堆着的锯子、斧头等劈柴的家伙,她便弯腰将它们捡起来,准备拿回屋里去,也不指望海胜回答她的话。“老三回来了,叫到他家吃饭呢。”海胜头也不回。兰芳听言又返身追了出来喊:“那别忘了叫他们夫妻晚上到我家吃饭啊,我还有事情要和他们商量呢!”海胜头略一回,抬起手向后一甩道:“知道了。”

    二、商量

    兰芳大妈有了心事,吃完饭连碗都没洗就去海东家将小三的事和海东夫妻嘀咕了个把小时,末了又千叮呤万嘱咐地邀他们夫妻晚上带着玉如家来吃晚饭。

    素荣因为上午和兰芳吵了一嘴,怀恨在心,中午没吃两口饭就抱着玉涛到街上玩去了。所以兰芳刚刚出门时,家里的门是锁着的,这会子倒见大门大开着。心想着海胜这时还在海东家聊天呢,家里怎么会有人呢?她便加快了脚步忙进屋看个究竟,不想一进门就一头撞着一个穿着黑色皮大氅的卷发姑娘坐在堂屋的桌边喝茶,倒吓了她一跳。

    她刚要厉声责问的时候,那个女孩就主动放下杯子,站起来给兰芳鞠了一个躬道:“阿姨好。”“妈,这是我女朋友。”兰芳正要回答时,良成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端了一茶盘糖下来道“这次回来我还想托您和爸帮我们把婚给订了呢。钱我出,你们只要劳动一下就可以了。”

    “啊,啊唷!”兰芳惊奇万分地拍着大腿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家里一声——我这就去三叔家喊你爸回来——啊唷!这丫头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多俊俏啊!你们等着,别走了啊,我马上就回来。”兰芳高兴的出去也不是,在家也不是,竟语无伦次了。良成见了便笑着拦住了母亲道:“妈,您别忙活了,我下午还要和秀一起去城里呢,晚上也不回来了。爸那头,先别说,等我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对了,她叫金秀。”金秀招呼了一声,兰芳乐得眼睛都眯了,忙问:“哎,哎——金秀呀,你们啥时候结婚啊?”良成和金秀一听,更乐了,忙道:“妈,您空乐个什么啊?订婚时你跟爸一定要为我们劳动不少,这又念着结婚的事了,不怕累死啊。”兰芳笑的合不起嘴,道:“累什么,我还想着你俩现在就给我一个小鬼就好了呢。”又问:“金秀啊,你今年多大了?”金秀微点了头笑道:“二十四——阿姨,叫我小秀就好了。”兰芳一听,便笑道:“那你怎么不叫我妈呢?”见金秀害羞了,便叉开话头对良成说:“良成你小子倒有福气,老大不小了,居然讨了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说完忍不住朝良成的背上使劲捶了一下,又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约过了半个小时,良成便和金秀起身出去了,也没等海胜回来。兰芳便又杀鸡又宰鱼地准备着晚上的伙食。怕菜不够,她又从上午海胜买回来的年货里割了两斤肉,找了几个素菜出来。一个下午,兰芳一个人在家忙得不亦乐乎——一来素荣不在家,她也省了这一口气;二来老大回家了,又是带着媳妇的,她怎么能不高兴。虽说上午她还抱怨着翠芝做事不厚道,但一转眼功夫也就忘了,何况平时她们妯娌两个还很要好呢。兰芳现在一心要把小三的事给解决了,也就乐得热情招待他们夫妻。傍晚五点半钟左右,怕海东他们又在家做晚饭,兰芳又一连跑过去喊了两三次,倒催的翠芝一边穿着皮鞋,一边颠着脚跳出了家门。

    饭毕,两家人围在桌旁一边磕瓜子一边闲聊着。其间海东提到本村金家表嫂不久前病故的事,大家便叹息了一会儿。突然兰芳拍着巴掌笑道:“你讲我可是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提到金家我才想起来。”又比划着手向众人道:“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啊——良成在外面带媳妇回家了,叫金秀,下午没等你们回来就回城里去了。说是暂时不让你们知道,好日后给你们惊喜。”“哟呵,这下好了!老大倒不声不响就把人给带回来了。”翠芝听言忙缩了缩脖子放下杯子,差点没被茶水给噎着。兰芳忙接口,神神密密地道:“可不是,才二十四呢,长得又俊。”海东笑道:“小三的事一定,大妈就享福了哦!”兰芳忙把身子向后一靠,招了招手道:“享个屁福,不给我气受就行了”想了想,兰芳又觉得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说起家丑,便又转了个话题。

    大家在一起欢喜地谈论着老大的事足有个把小时后,兰芳突然又道:“这两个是不用操心了。三婶,你说这小三怎么办吧,我都急死了,尽让我操心。”翠芝本来也猜到兰芳今晚请她来吃饭的目的,便伸过头来,正色道:“可不是,曼玲娘家今年正月为小三下了三万的礼金。现在婚事没了,他如何就不要回来。”兰芳皱起眉头道:“可是这句话。曼玲那孩子,我看就好得很,每次到我家来都要带许多东西。就是这次她和小三散了后,她回家也照样记得买东西来看我。我就不明白小三怎么就看不上?今晚请你们来可不是要和你们商量着这件事哦。”翠芝道:“我也早想着要处理一下,不然我明年正月回娘家怎么从他们家门口过啊,现在只等小三回来呢。”兰芳苦着脸道:“难也难在这里了,小三前几天说今年不回家过年了,说是公司单子多,走不开。我看八成是为了躲这事。”翠芝惊讶地道:“什么?那小三也太不懂事了,这不明摆着让家里的大人们为难么。”兰芳又伸过头道:“曼玲前两天到我家说,刘中才要我两家子二十八到他家吃饭,你想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嘛!”刘中才是曼玲的父亲,翠芝叫苦不迭:“人也不回来,这可怎么是好!”兰芳道:“怕是要赔不少钱——这下糟了,老大讲明年正月要订婚。说是不要我们出钱,但怎么讲我和他爸不出个两万也不像样。几下一除,我们哪来的闲钱去赔啊!”翠芝听言,也懂得了兰芳的意思,便说:“钱倒不是问题。不说多,这三万的数,我们夫妻一凑合也就出齐了,大不了过年省点就是了。至于还钱,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也不迟,我们又不急着用。”翠芝怕兰芳误会了意思,末了又补充说明这钱是借给他们的。兰芳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终于露出了笑脸,怕人家看破,又死皱着眉头,客气了一番:“啊唷!哪里就能要你们的钱啊。”妯娌两个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了四五个小时,弄得海胜兄弟两个只有旁听了份,哪有机会插嘴。素荣因为白天和婆婆吵了嘴,晚上吃过就跑到屋子里看电视了,再没向堂屋伸一下头。

    第二天一大清早,翠芝又跑到海胜家和兰芳狗头亲家似的嘀咕着一大串。海胜见了这妯娌两个,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成,只得抱着玉涛别家串门去了。过了快两个小时后,海胜因为惦记着良玉的摩托车还是坏的,便又牵着孙子回家准备升修车。原以为兰芳和翠芝早散开了,不想家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又聚集了五六个妇女。素荣一个晚上睡了,也把对婆婆的气睡完了,这会也叉着手臂站在众人当中说笑着。海胜见状,只好上前和他们随便打了招呼,便把玉涛交给素荣,自己一个人推着车匆忙去修理铺了。

    这里众人只管从东说到西地聊着良成和他那女朋友。兰芳因为昨晚和翠芝把小三的事情谈妥了,这会子也懒得再去说良佳的事了,便和众人一起说着良成。谈着谈着,众婆娘又商量着给良成选个媒人。大家推来推去,最终一致认定了张家二嫂小翠是最佳人选。众人正哄闹时,里屋传来了电话声,桂芳表妈扯着嗓门冲素荣道:“哟,你家电话响了,赶快去接!”素荣进去没一会儿便跑出来喊:“他奶,小三的电话。”兰芳听了忙用衣角揩着手,一边笑道:“我还正要打电话找他呢,他倒好,先打回来了。“说话间,人已匆忙跑进了里屋。

    电话中,母子两个相互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兰芳便告诉她和三婶翠芝二十八去刘中才家吃饭解除婚约的话:“你三婶答应先帮你垫着赔偿金,回头你再还三婶。”小三听了,笑问着:“你们准备赔她家多少呢?”兰芳听他在笑,便啐了他一口道:“枪冲的!你老娘都快被你给怄死了,你还只管笑。说正经的啊,钱呢!我想他家当初不是给了咱们家三万块的礼金么。现在婚事解除了,那么咱们当然要赔偿人家损失了。少了,人家肯定不干;多了,咱家也太吃亏了。我想了我们顶多先赔他三万三四千。要得狠了,我告诉你啊:莫说是是公司下的单子多,哪怕从你们厂里到家门口一路上下的都是枪子弹,你也给我回来!你也不想想,自打你从我肠子里滚出来,老娘我为你受了多少罪——哎!我说你在听我说话吗?喂”听着母亲唠叨,小三又感到厌烦了,便心不在焉起来,这时忙强笑着道:“听着呢——妈,你瞎操心个啥啊?你放心,我会有安排的。”兰芳忙瞪着眼睛冲话筒喊道:“放你妈个屁心。年也不回来过,妈也不要了,还要我放心,还安喂!你怎么挂我电话,我话还没讲完呢。”兰芳失望地将话筒放回去,又站定了,冲着电话机低声骂道:“入你娘的,养个儿子还不如养一头猪。叫我放心,安排”兰芳只管骂着,骂完后,又一边撩起衣角揉着眼睛,一边缓缓地踱出屋外。

    当天也就没什么事了,不过是下午两点钟,良成回来收拾了一些东西搬进城里的新家,良玉也打电话说不回来过年了。见孩子们一个个都不在了,兰芳心里也有些怅然,便忍不住走东家到西家地叨登着一个下午。

    晚间海胜回来,一眼便看到了墙上又挂了一串猪肉,便问兰芳:“哪里来的猪肉?”兰芳看了看,便笑道:“你不问我倒忘了——小翠二嫂家杀猪,上午就过来散肉,我只好要了五斤。”海胜皱眉道:“昨天不是刚买过了嘛,怎么又搞这许多——肥的你吃啊?”兰芳一面把酒和酒杯放在桌子上,一面扭头道:“什么怎么?老邻老家的,我怎么好意思不买,况且我还要托她给老大做媒呢!”海胜听了,也就不言语了,便坐下来等着兰芳将下酒的菜摆上来。突然,他又放下刚拿起来的酒杯道:“我说不如这样:二十八那天,你给我把这些猪肉拎到刘家去,过年过节的哪家不要肉。不然这加在一起的十五斤肉,一个年怎么也吃不完啊。”兰芳听了,便嘻嘻笑道:“这点子倒是不赖,也乐得做个人情——哎!我说老顾,你说曼玲那孩子是不是对咱家小三有了意思啊?两人都分了,她回来倒不忘给我买来参茶和壮骨粉。”海胜驳了她道:“婚事不成,礼到了——那是人家客气。”这样说着,心里却也美滋滋的。素荣晚上在娘家吃了饭回来,一早就睡下了。海胜夫妻两个就坐在堂屋的桌子前一边吃一边快活地说笑着。

    三、谈判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天。一大清早,兰芳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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