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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是错觉。在这空荡荡,并无他人的山洞里,哑奴真的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很粗哑,很细微,还带着颤音,听起来如此的陌生,可这确实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会说话了,我真的会说话了!哑奴热泪盈眶,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的哭是无声的哭。他哭都是哭得那么陌生,还会因为嘴角舔到咸咸的味道而停下来。在失去舌头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吃饭都是一种折磨,他宁愿只吃流质的,冷的食物,习以为常的忍受饥饿,也不要口中塞进去一点会给那半截舌头带来疼痛的食物,明明忍受疼痛也是早就学好的了功课,可这身体内部的疼痛却叫他无法忽视。

    再后来舌头彻底成了没有知觉的东西,可没有舌头的帮助,进食仍然不方便,哑奴仍然更偏向于流质的食物。而此刻,他灵活的卷动着舌头,卷起了那粒眼泪。原来舌头是触感那样发达的器官!不管是触感还是味觉,都如此的让人惊奇,哑奴险些对自己的这个器官产生膜拜的心理。他记不得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此刻却只觉得,为了尝尝这股咸,再哭会也可以。

    不过,哑奴终于还是稳定了情绪,再次练起了发音。其实,在他的舌头刚被拔掉的时候,哑奴不只一次后怕的想,还好被取掉的是舌头。相比较而言,舌头真的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想想眼睛,耳朵,四肢,还有他的武功,缺少其他的任何一样东西,哑奴都会恐慌不已,因为那些器官、肢体结合起来,才是他安身立命的基础。倒是鼻子也没那么重要,可割掉就太显眼了,倒不如原本就藏在嘴里的舌头。再说,他反正也不需要说话,一年到头也没有需要他发声的时候,因此他一度以为被取掉舌头是梦娘对他的仁慈。

    然而他照顾景言多年后又改变了这个想法。原来沟通是这么的重要,以及,原来认字也是这么的重要。当他意识到景言被同化成一个哑巴时,他甚至难以忍受自己的存在。他试图去找魏康裕,也是为了解决这个窘境。

    想到这里,哑奴锻炼得更是努力。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去他的魏康裕,去他的武伯侯府!他会说话了,离开侯府了,一切是那么的完美!

    他不去想自己是如何复活,又是如何离开侯府的,只把注意力集中的找回说话能力上。

    景言并没有离开这个山洞太远。

    哑奴死了,就得让他活过来,景言心里只有这个意识。结果他做完后,才发现那体内没有太强存在感,却一直帮助他的能力消失了多半,最明显的,他不能再消除自己的存在感了,所幸残存的力量,还能支持着他带着哑奴逃走。

    景言并不熟悉侯府外的世界,昨天是他第一次出来,而香山是他昨天呆了最久的地方,下意识的,他就带着哑奴来到了香山,找了个隐蔽些的丘陵,挖了个洞,把哑奴放了进去,在洞外拨弄了下那些花朵,艳丽的花朵就遮蔽了整个洞口,不会有人察觉到异样。

    接下来该怎么办,景言就不去想了。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而哑奴呢,是个大人,又那么的可靠,所以只要等着哑奴醒来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

    所以没心没肺的景言就出去摘花玩了。他对于被迫跑出来这事已经不生气了,昨天才觉得外面好玩呢,今天又不用回去了真好。只是,昨天好不容易摘的好的花都没有了,还有那个很好吃的牛奶干,也掉到侯府没有带出来,以后连比起来不那么好吃的牛奶干也吃不到了。没关系,景言振作起来,丢了的花儿重新摘,牛奶干……大不了不吃了嘛!他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景言还记得自己能被别人看见的事,所以没有敢跑远,蹲下藏在花丛里,悄悄地摘。待他听到隐隐的欢笑人声传来时,就迅速地跑了回去。他的身影穿过洞口的花丛,复又被茂盛的花丛挡住。

    景言刚一进去,就听到里面“啊”“啊”的声音不断地响起,只见哑奴盘腿面壁坐着,活像对面是面镜子似得,正在里面练声。景言刚一进去,哑奴就转身快步朝他走去,刚要看看他的情况,就注意到景言的脸色特别苍白。

    那种不健康的苍白,是哑奴首先注意到的。要知道,景言的身体算不得强壮,可他的身体很好,并不瘦弱,从未生病,看脸色也知道他气血足,所以曾经哑奴一直觉得自己把他照顾的很好。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景言身上抽走了,留下一具苍白的躯壳,哑奴敢肯定,景言瘦了,显得他眼睛大的不正常,下巴都尖出来了。刚刚还高兴不已的哑奴现在却没有了那种心情。是啊,景言很厉害,他知道的,可复活哪里是轻易的,总要付出代价,而再看景言这模样,代价定然不小。等他能正常说话了,一定要问问这会给景言带来什么影响。

    哑奴心中酸涩难言,却没有所谓的“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的想法。他爱景言,景言也爱他。哑奴虽然把自己放在很低的地位上,却并不妄自菲薄。景言离了他也能过,这点哑奴毫不怀疑,可是景言也会伤心的。

    哑奴动作轻柔地抱住了景言,怀抱一触即分。景言如今的身量已经不能被哑奴抱入怀中了,他差不多和哑奴一样高。哑奴幼时就被迫服用了抑制生长的药,刚进去少年期身高就停止了增长,瘦弱矮小的身形才方便执行暗卫任务。景言则是刚开始长,他长得慢,不像柳枝抽条,他长得磨磨蹭蹭的,仿佛长着长着就忘记长了一样,往往半年才需要改一次衣服的尺寸。

    景言自己却没自觉。他只在魏康裕的库房里照过镜子,对自己相貌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长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而他现在感受到的虚弱感更像是肚子饿了的虚。他见哑奴摸着他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十分好奇,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试试,没有区别呀?他便不管了,献宝似的把重新摘的一大把花递给哑奴。

    那花儿的颜色太艳太盛,愈发衬着景言苍白的脸难看,不过就算这样,那艳丽到盛气凌人的花朵也无法把景言的相貌压下去,哑奴心中又生出些自豪。

    “瘦……手……羊……凉,手凉!”哑奴好不容易把这简单的话说了出来。景言的手实在太凉了。以前景言的体温就不高,可现在凉得彻骨了。

    景言疑惑地又摸了摸,还用脸试了试,都没觉出来凉。哑奴也跟着摸了他全身裸露出来的皮肤,甚至都冻到了自己的手。他又让景言坐下,脱下他的鞋袜,刚用手去触及他的脚,自己就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更是惊疑不定,这还是人体正常的温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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