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妇在孙子面前讲述家族如何在饥荒年互食亲人,最后哽咽道:“我们活下来了,但我们从没真正活着。”
一名士兵在战后多年重返故地,跪在废墟中大哭:“我终于敢承认,我怕死,所以我逃了。但我还是爱我的战友。”
一群年轻人合力修复一本被焚毁一半的史书,边抄边说:“就算只剩一句话,也不能让它断。”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安宁。”少女说,“不是因为忘了,而是因为说了出来,被听见了,被接纳了。”
梦主的雾体剧烈波动,仿佛在挣扎。“可……可他们还是会痛啊……”
“是的,他们会痛。”少女点头,“但正是这份痛,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你,一次次替他们做决定,把‘遗忘’包装成恩赐??这才是最大的残忍。”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一行小字,正是那块忆印碑夹层中的最后一句:
>“你替谁说话?又怕谁想起?”
梦主的低语终于停顿。
片刻后,它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终于理解了什么。
“也许……我是害怕。”它承认,“我害怕当所有人都记起时,会发现??我也是被遗忘的产物。”
少年一怔。
少女却露出悲悯之色:“原来如此。你不是最初的压迫者,你是第一个被强行抹去记忆的人,对吗?”
寂静。
然后,灰雾缓缓凝聚,化作一个瘦弱孩童的模样,衣衫褴褛,眼神惊恐。
“那时……他们说我是灾星。”“孩童”喃喃,“因为我记得不该记得的事??国王杀了先知,将军屠了平民,祭司用童男童女献祭……我说了出来,他们就割了我的舌头,烧了我的眼睛,把我关进地底。临死前,我发誓:如果我能存在,一定要让所有人和我一样??什么都不记得……”
少年心中剧震。
原来梦主并非天生邪恶,它只是一个被世界背叛至极的受害者,最终扭曲成了执掌遗忘的神?。
“可你现在有机会不同。”少女柔声道,“你可以不报复,可以允许自己被记住,哪怕是以恶的形式。因为只有被看见,伤才能愈合。”
她将手中的光球轻轻推向那孩童形态的梦主。
光球融入其身。刹那间,万千记忆回流??不仅是它制造的遗忘,更有它自身被抹去的一切:母亲的怀抱、夏日的蝉鸣、第一次写下名字的喜悦……
孩童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点点星光。
最后一刻,它笑了,像从未笑过的纯真孩童。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星光散尽,灰雾消弭。
遗忘之渊并未崩塌,而是转变了形态??不再是吞噬记忆的黑洞,而成为一座漂浮的图书馆,shelves上摆满发光的卷轴,每一卷都标注着“未被讲述的故事”。
少女转身望向少年,身影已近乎透明。
“我要留在这里。”她说,“梦主走了,但它的残念仍在角落游荡。需要有人守着这扇门,防止新的‘慈悲’再次伪装成救赎。”
“你不该一个人承担!”少年上前一步。
“我不是一个人。”她微笑,“我是千万人的记忆所生,也将由千万人继续供养。只要还有人愿意讲述,我就不会真正消失。”
她抬手,一点银光飞出,落入少年眉心。
“这是钥匙的最后一环。”她说,“记住: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于谁能控制记忆,而在于谁能尊重每一个微小的选择??记或忘,说或沉默,哭或笑。”
她的身影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缕风,吹过共忆舟的帆。
舟开始上升。
当它破水而出时,已是七日之后。北疆湖面波光粼粼,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变化已然降临。
南陵忆学院的并蒂莲池中,第七瓣花并未凋零,反而向下生长,根须深入地底,与那株陨星所化的晶莲相连。两朵花彼此呼应,形成闭环。
东海渔村的小女孩停止了歌唱,但她屋后的虚影古城不再模糊,城墙上的铭文清晰可见,甚至有村民声称看见城中行人往来,听到了久违的市井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