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令人不安的是,清道司内部也开始出现裂痕。
一名年轻文书在整理档案时,偶然发现十年前一份关于“陆知远尸体处理”的密件,上面赫然写着:“焚毁于归墟岭地穴,骨灰混入钟石熔铸。”他猛然想起,去年他在库房清点文物时,曾见过一口标注为“古钟残件”的黑石,当时还觉得触手生温,似有脉搏。他连夜调出影像,比对后惊恐发现:那口钟的裂痕分布,竟与巨钟崩解前的照片完全一致!
他开始做同一个梦:自己站在一口巨钟之下,钟内传出无数声音,齐声问他:“你愿意成为下一个敲钟人吗?”
三个月后,这名文书失踪。但他留下的日记被秘密传抄,其中一页写道:
>“我们一直以为巡灯会是要推翻朝廷,现在我才懂,他们根本不想掌权。他们只想让每个人都有权对自己说:等等,这不对劲。”
与此同时,北方战事突变。原本忠于朝廷的北境三军,竟在一夜之间集体倒戈,打出旗号:“只为真相而战”。统帅在接受审讯时只说了一句:“昨夜全军同梦,见一女子立于雪峰之上,手持陶钟,问我们:你们甘愿做一辈子聋子吗?”
皇帝终于崩溃。
他在御书房召集群臣,声音嘶哑:“你们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民心已乱,军心动摇,连梦都不能信了!”
宰相跪地奏曰:“唯有更强的控制,方可止乱。”
皇帝冷笑:“那如果连你们的建议,也是被人设计好的呢?”
满殿寂然。
当夜,皇帝独自走入地宫,来到存放历代帝王遗物的“承统阁”。他翻开最古老的《始皇遗训》,却发现最后一页被人替换,写上了几行陌生字迹:
>“天下不可治于无形,亦不可控于无觉。
>治者若惧问,则其位必危;
>民若不敢疑,则其国必亡。
>千年寒霜,终将化水,非因烈火,只为春至。”
他颓然坐下,手中黑石再次发热,映出最后一句话:
>“你不必战胜我们,只要你开始怀疑,你就已经输了??对你自己而言。”
翌日清晨,宫门开启,皇帝未临朝。内侍发现他卧于龙榻,双目微睁,嘴角含笑,手中紧握那片碎石,已然气绝。验尸无毒,无伤,唯有脑中那枚“梦导针”彻底融化,化为银色液体,渗入神经。
民间传言:他是笑着死去的,因为他终于分清了??那一问,出自他自己。
十年后。
乌溪河畔建起一座无名学堂,不立碑,不挂牌,只在门前放了一口小小的陶钟。谁都可以来听课,也可以来讲课。课程千奇百怪:有老农讲节气与谎言的关系,有盲女谈“看不见的世界是否更真实”,还有退役清道司军官反思:“我们当年究竟在害怕什么?”
每年春分,孩子们会集体走到河边,将写满问题的纸条塞进陶钟内部,然后轻轻一敲。钟声悠扬,随风飘散。据说,只要问题足够真诚,声音就能传到千里之外,落入另一个正在觉醒的灵魂耳中。
而在遥远的西域沙漠深处,一支考古队发掘出一座地下古城。城中心矗立着九十九口巨钟,排列成环形,每一口钟下都压着一具骸骨,姿态各异,却全都面向中央空地。那里竖立着一块石碑,碑文已被风沙磨蚀大半,唯余最后两句依稀可辨:
>“此处埋葬的,不是死者,而是未曾说出的问题。”
>“若你至此,请替我们,问一声??为什么?”
风过荒原,九十九口钟同时轻震,嗡鸣如诉。